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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9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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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95

回到房間許久, 春婉還在想二爺最後那句話的含義。

夜深露重。

凝秀第二次添燈,她看著郡主一個人坐在書桌前,手裏捏著一支細小的筆, 半晌未動。

郡主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。

從沈二爺的房裏出來, 便一直如此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事?

凝秀躊躇了半晌, 還是走了過去, 輕聲提醒:“郡主,身體重要,夜已經深了, 還是早些歇息吧。”

春婉緩緩收回思緒:“……什麽時辰了?”

“寅時。”

離天亮還有一段距離。

春婉放下筆。

她起身, 道:“我要去見一下父親。”

凝秀拿起掛在一旁的白色披風,替她搭上:“郡主小心,外面路滑, 慢點走。”

候在門口的丫鬟手裏拎著燈, 凝秀示意她帶路, 小丫鬟欠了欠身, 稍稍往前走了兩步,替郡主照明。

春婉自回來後,腦海裏全是二爺說的那些話。

她明白的。

有些事情根本躲不掉。

只是, 她沒想到太子居然藏了那種心思, 他可是聖上最器重的兒子,已經是東宮之主, 假以時日,待聖上歸西, 這龍椅自然是太子的。

這段路, 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。

春婉走到時, 見父親房間亮著燈,門口的侍衛看到他,一起行禮:“郡主。”

左邊的侍衛問道:“郡主請稍等,待屬下去通報一聲。”

“不用。”春婉輕聲道:“不用打擾父親,我在這裏等候便可。”

順便,整理一下思緒。

侍衛們面面相覷,隱約覺得,這次郡主這麽早過來,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。

院內有暗衛聽到了,便第一時間通報給主子。

鎮北王換好了官服,他坐在椅子上,套上官靴:“郡主來了?快讓她進來,外面風寒,別凍著了。”

暗衛去傳。

不一會兒,春婉走了進來。

凝秀在門口等候。

“父親。”她微微行禮。

鎮北王穿戴整齊,官帽放在桌上,他笑著問道:“婉兒怎麽這麽早就來了?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?”

“父親今日,是要面見聖上嗎?”

“嗯,最近事務繁忙,每天都得過去。”

“那……父親,要離開京城了嗎?”

鎮北王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,他看向自己的女兒,眉梢眼角都藏著秀氣,微微皺起的眉,好似漾著月色的池塘漣漪,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其吹散。有時看著她,還是會晃神許久。

像,實在是太像了。

婉兒聰慧通透,許多事情一點就通。

想必是有了自己的想法。

鎮北王也不打算繞彎子,他直接問:“婉兒,若為父他日要回岳州,你可想與為父一起走?”

從他的話裏倒是聽不出什麽態度。

見春婉怔忪,他放下茶杯,道:“無需考慮太多的事情,只要你想,為父必定想辦法將你帶回岳州。”

這裏,乃是虎狼聚集之地,多少只豺狼虎視眈眈。

鎮北王只怕自己一走,婉兒就要被他們吞的連骨頭都不剩。

這一句話,讓春婉將心放了回去。

原來,父親是想帶她一起走的。

她這個燙手的山芋,即使父親位高權重,想接著,也得付出代價。

鎮北王思允道:“雖說邊境環境惡劣,可能會遇到更多的麻煩,但在鎮北軍的地盤,絕不會讓人欺負了你。唯一讓人頭疼的,便是隱匿於世間的那些高人……只府中那些訓練有素的士兵,完全不夠。”

“不過正好,回岳州的路上我們會經過鷓鴣山。到時候,婉兒與我一起上去,拜訪一位故友。”

鎮北王能這樣說,春婉心裏很感動。

可她也知道,回岳州是下策。

君臣離心不說,去了邊境,還要讓父親時刻擔憂。

而她留在京城雖說也會遇到危險,但,一個死了的鎮北王府的郡主對那些人來說毫無用處。

他們想帶她出京,幾乎不可能。

聖上用來監視鎮北王府的人將已將消息傳去皇宮。

所以,對春婉來說最安全的地方,便是京城。

“父親。”她輕聲道:“我今日來,是想告訴父親,我決定留在王府。”

“婉兒,你可想清楚了。留在王府,可不是那麽容易的。”

“我知道的,父親,你不用擔心,我在這裏生活的很好。現在師父也來了,可以幫我打理醫館的事情。更何況,阿兄還在。他定不會讓旁人欺負我。”

“那是自然,你阿兄雖然嘴上不說,但心裏最是疼你。”

鎮北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:“只是……留在京城,便要擇婿。那什麽太子,什麽什麽皇子,在為父看來,根本配不上婉兒。”

春婉沈默。

許久後,她緩緩道:“其實……誰都可以。只要他願意入贅唐家。”

-

皇宮,禦政殿。

天剛微亮,就有一道白影等在殿外。不多時,小太監畢恭畢敬的說道:“沈二爺,聖上有請。”

皇帝斜倚著軟塌,身旁的棋盤,黑白子錯落交縱,一時之間陷入了死局。

餘光瞥到那抹身影,不等對方跪拜,便開口道:“你來的正好,過來看看,這盤棋可有什麽破解之法。”

皇帝的嗓音帶著幾分笑意:“小六帶回來的那個道士,確實有兩把刷子。”

“諾。”沈從霖上前。

他仔細的看著棋盤,每一處都看得十分認真。

好半晌,回道:“確實是高人。”

“你也解不了?”皇帝祥裝驚訝。

沈從霖沈默不語。

皇帝端起玉色茶杯,抿了一小口,臉上是淡淡的笑意:“是解不了啊,還是不想解?”

輕飄飄的一句話,便讓一旁站著的小太監,嚇得臉色慘白。

他不敢四處亂瞄,只能縮著肩膀,生怕聖上會遷怒到自己。這沈二爺……著實膽大了些。

“臣這次來,是想向聖上請辭。”

沈從霖剛大病一場,說話還沒什麽力氣,但大殿安靜的一根針掉下都能聽到,更何況這咬字清晰的一句話。

他蒼白的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,好像在說一件與他毫無關聯的事。

皇帝手中捏著一顆白子,指腹輕輕摩擦,臉上的笑容也隱了去。

“去哪?”中年男子嗓音溫潤,又帶著不可直視的威嚴。

沈從霖:“臣如今的身體,擔不了如此重任。還望聖上批準,讓臣回家養病。”

“多久。”

“還能活多久,就養多久。”

皇帝神色未變,話鋒稍厲:“看來,你是鐵了心要走啊。”

只一句話,就讓小太監雙腿打顫,眼見就要跪下去。

皇帝口吻窩火:“滾出去跪,丟人現眼的東西。”

“喏……!”

小太監連滾帶爬的跑出去了。

只聽“嘩啦”一聲,像是一盤棋子都落在了地上。聲音清脆,卻好似一道道鞭子,落在小太監的心頭。

“朕知道,鎮北王府要擇婿,太子也來,皇子也來,現在——你也來?!”聖上從軟塌上站起身,伸手指著面前還帶病的男子,指尖微顫,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:“這些年你瞻前馬後,立下諸多功勞,一樁樁一件件,朕心裏都記著!”

“你武功廢了!不管紅坊就是了!朕可以安排你去做別的!你倒好,無事不登三寶殿,這一來就要辭官?!”

提到這個,皇帝就火冒三丈:“朕連職位都給你想好了,禦史大夫,從一品!以你現在的年紀,能爬到這個位置,可謂是大盛王朝的頭一個!加官進爵,榮華富貴,將來——”

“封侯拜相”四個字硬生生的咽下,皇帝冷聲問:“你全都不要了?”

聞言,沈從霖跪到了地上。

“過去的二十年,臣一直為朝廷而活。現在,臣想為自己活一次。懇請聖上成全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皇帝看他態度已決,無論如何都勸說不了,氣得雙手叉腰,在大殿中來回踱步。

“滾滾滾!趕緊滾!”皇帝一揮袖子,臉色氣得發紅:“滾回你的永安侯府!永安候啊永安候……呵呵、可真是生了個好兒子!呵呵呵!”幾聲冷笑,聽得小太監頭皮發麻。

聖上這回可是真的生氣了。

沈從霖起身,朝外走去,沒有絲毫眷戀。

雖是病弱之身,背脊卻挺得筆直。

跨過大殿,他慢慢停了下來。

回過身,跪了下去。對著殿中人重重地咳了三個響頭。

殿內,一片狼藉。

皇帝站在棋子、書籍之中,看著那抹白影跪地,磕頭,他臉上終究是露出一抹不忍之色。

沈家二郎離開後,殿外空蕩蕩的。

罷了。

他將手中的棋子,丟到了棋盤上,“來人,關殿門,朕要一個人待會兒。誰來都不見。”

兩個太監把高高的殿門關上。

大殿之中,獨留皇帝一人。他向後退了兩步,坐到了臺階上。

看著地上零星散落的棋子,嘴角緩緩揚起一絲笑意。

他摸了摸自己的臉,心中嘀咕,自己這回演得應該還不錯?不過,雖說是為了做戲給他們看,但他說的話可都是心裏話。

比起禦史大夫,還有一個職位更適合沈家二郎。

……

禦政殿發生的事,很快傳到了東宮。

太子怔了許久。

那沈二,竟真的做出了這樣的選擇?

老者開口道:“聖上發了很大的火,話裏話外,都是在挽留。不過沈二鐵了心要走,聖上拗不過,只能讓他滾了。他離開時,在殿門口,還專門磕了頭的。”

“磕頭?磕了幾個?”太子問。

老者回答:“三個。”

殿裏不磕,聖上都氣成那樣了,也不見這沈二服軟。

反倒是離開後磕頭了?

太子冷笑:“他這是拜別師父呢。承蒙這麽多年的恩情,他們還真是一對感天動地的好師生。”

越說,越覺得心底發酸。

他雖是太子,何時有這種待遇?從小到大,父皇都沒有抱過他,文韜武略,都由太傅來教。

聽聞,沈二幼時學字,都是父皇一筆一劃教的。父皇騎馬射箭,也都把他帶在身邊。

也難怪都在傳,他是父皇的私生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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